大家好呀～
今天我们来聊聊蓝耳病！前两天写过一篇美国，的确，不管在世界哪里，蓝耳病是养猪人绕不过去的一个话题。今天邀请的嘉宾有着整整20年与蓝耳病打交道的丰富经验，他是硕腾的猪版块全球技术服务总监，Jose Angulo博士。
从蓝耳病的历史、致病机理、防控原则、疫苗方案、常见错误等各个方面，Dr. Angulo全方位地分享了他的观点和建议。很多干货！推荐给养猪的小伙伴们哇，希望大家都能够成功地搞定蓝耳！
Q您是如何进入行业的？
Dr. Angulo 来自墨西哥，小时候就有当兽医的梦想，最初吸引他的是宠物兽医方向，而开始上兽医院之后，他慢慢地喜欢上了畜牧生产方向。
在2001年获得了兽医博士学位之后，Dr. Angulo 的职业生涯开始于墨西哥的一家大型养猪企业；而后随着新东家勃林格殷格翰公司，先后在墨西哥、美国、德国等地工作过，工作内容一直围绕着蓝耳病相关的技术服务展开。前几年，他举家回到美国，在2015年加入硕腾，担任蓝耳病专家，目前是硕腾猪版块的全球技术服务总监。到今天，Dr. Angulo已经在养猪业有整整20年的经验了。
Q
蓝耳病的历史及影响
History of PRRS and its impact
Dr. Angulo: 先讲讲蓝耳的影响吧!
蓝耳病是全球养猪业最重视的猪病之一，它是猪繁殖与呼吸综合征的简称，英文缩写是PRRS。在美国，每年因为蓝耳造成的损失高达6亿美金（相当于每天180万美金）。从猪场各阶段看，蓝耳对生长育肥猪造成的损失最大，超过总损失的50%； 在母猪方面，损失大概平均每头250美元；在仔猪中，每窝损失在75美元左右 --- 这里的损失指的是蓝耳造成的生产性能下降、死淘、用药等损失。
欧洲的情况也相似，尽管欧洲的毒株不同，每头母猪平均损失125欧元（高的可达200-250欧元）；每头生长育肥猪的损失在6-15欧元之间 --- 这些差异除了生长性能和死淘率的差异之外，还取决于感染的时长、毒株类型、继发病原、市场情况等因素。
亚洲也差不多，算下来损失甚至更高，这主要是因为有其他的并发症，比如猪瘟、伪狂犬，还有细菌性疾病，比如猪传染性胸膜肺炎（Actinobacillus pleuro pneumoniae, APP）......等等。这些疾病叠加起来，显著地增加了猪场的经济损失。
蓝耳病给养猪业带来的损失：兽医、生物安全等花费为4.78亿美元，蓝耳导致的生产损失为6.64亿美元，总计每年超过10亿美元（图片引自Zoetis)
再来说说蓝耳病的历史吧！
上个世纪80年代：蓝耳病最早是在80年代在北美发现的，大家发现它对猪的繁殖和呼吸系统有着严重影响。
1990年，德国也出现了蓝耳，随后便传遍欧洲；几乎同时期，在日本、台湾等亚洲区域爆发。在那个时期，大家对蓝耳并不了解，称之为「神秘猪病」（mystery swine disease）。
1991年，欧洲和美国的科学家通过「科赫法则」，终于找到了病因，分离出了两种基因型，命名为1型和2型（type 1 and 2；最近更名为种1和种2，即species 1 and 2），后面统称为PRRS virus，但注意，这是两种不同的病毒。
1996年开始，各种新毒株（emerging virus）开始逐渐出现 ---- 96年在爱荷华州被发现的毒株被称之为「典型蓝耳」（typical PRRSV）；2000年，在美国中西部发现新毒株1-8-4和1-4-4；2006年，在中国和越南爆发的蓝耳为「高致病性蓝耳」（highly pathogenic PRRSV），它的典型症状是高烧，实际上是源自北美毒株种2的变种；2014年，在美国发现了1-7-4毒株，最先是在北卡罗来纳州出现，然后蔓延全美。而最近这一两年，最新的毒株是1-4-4 L1C，猪群感染后会比之前毒株的临床症状更重。
德国细菌学家Robert Koch提出的「科赫法则」是病原微生物学系统研究方法的基础 （图片引自科学网）
Q
毒株的变化
Changes in strains
Dr. Angulo: 从这些年我们的经验可以看到，一般每隔四、五年就会发现一个新毒株 --- 从最初的典型蓝耳，到1-7-4，再到现在的1-4-4，以及中国的高致病性蓝耳，还包括重组病毒（recombinant viruses）......这些变异、重组是病毒的“天性”，是它们的“生存方式”。
世界不同地区的蓝耳病毒基因型（图片引自Kay, 2016)
*1-7-4毒株比1-4-4更厉害吗？
（最近的美国李曼大会上有很多关于蓝耳的报告，其中，Pipestone公司团队提到他们最近做的一项研究，发现1-7-4毒株比1-4-4更厉害，你怎么看呢？）
Dr. Angulo:1-7-4毒株最早是在2014年出现的，是近五年在美国流行率最高的毒株。从临床上看，1-7-4的确有时候比1-4-4更严重一些，但这并不代表1-4-4带来的损害就小。总体上看，这两个毒株在临床表现、严重性等方面还是很相近的，不过1-4-4的传播速度往往更快。
要注意的是，虽然我们常常将1-4-4合并在一起来谈，但同一个毒株内也包含不同的谱系 --- 比如1-4-4有lineage 1C （L1C）、lineage 7 (L7)等；不同谱系的“厉害”程度也不一样，所以需要搞明白我们评估、对比的到底是哪个毒株、哪个谱系。
2015-2021 美国蓝耳病毒毒株、谱系的变化
（图片引自Iowa State; https://prrsv.vdl.iastate.edu/）
*为什么重组病毒是个问题？
Dr. Angulo: 「重组」指的是两个毒株同时感染同一细胞时进行遗传物质的交换，重组之后，病毒的毒力可能更强也可能更弱。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这些细小的基因变化会给病毒的毒力、传播力带来多大的影响...
现在我们看到的病毒重组现象越来越多了， 我其实觉得主要是我们来检测这些现象的新技术越来越成熟。说不定以前也有很多重组病毒在猪场中传播，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就不用去管它了 --- 在这方面，我们仍然有很多研究工作要做，比如要对蓝耳病毒进行全基因组测序，以便更好地掌握其毒力、临床、流行病学影响。
2020年检测到的蓝耳毒株（图片引自vantrumpreport.com）
Q
蓝耳感染的机理
Mechanism of PRRS infection
Dr. Angulo: 蓝耳病毒的主要靶细胞是猪肺泡巨噬细胞（porcinealveolar macrophages, PAM），主要细胞受体是CD163，当病毒和受体结合后，便会进行大量复制。
其实感染本身不会引起全身免疫抑制，但因为靶细胞是肺泡巨噬细胞，会损伤肺部的防御系统，这就会让继发病原趁虚而入，给肺部“伤口上撒盐”。通常蓝耳感染后24小时内会出现「病毒血症」（viremia），病毒载量在7-14天达到峰值；同时，病毒引起的炎症反应会产生大量「促炎性细胞因子」，引起临床症状。
蓝耳病感染后的机体反应时间线 （图片翻译自Lopez and Asorio, 2004)
北美和欧洲常见的毒株1型和2型在猪场临床表现相似，但严重程度不同，严重程度取决于毒株、群体免疫状态、日龄（仔猪更易感）、管理因素、猪场规模等。因为这些变量，有时猪场爆发蓝耳的影响不大，而有时则是灾难式爆发。
蓝耳病毒感染机制（图片引自Du et al., 2017）
扩展阅读：预防蓝耳感染策略
https://doi.org/10.1016/j.tim.2017.06.001
Q
为啥蓝耳病这么难预防和治疗？
What makes it challenging to prevent or treat PRRS?
Dr. Angulo: 一言难尽呀！尽管我们研究蓝耳病很长时间了，但还是有很多未知呢~从目前我们对蓝耳病毒的了解来看，它之所以这么难搞定，主要是出于这几个原因 ---
1) 蓝耳病毒的独特免疫应答机理 --- 这方面我们还没有100%搞清楚，不过我们现在知道，蓝耳病毒一方面会限制细胞因子的活性、从而抑制免疫应答；另一方面，它会诱导产生一些「非中和抗体」（Non-neutralizing antibody），这些抗体没啥实际用处，但会占用机体免疫系统的资源，使得机体无法进行有效的免疫保护。
因为这样的机理，通常来说灭活疫苗的效果不太好，因为它无法有效激活细胞免疫 ；而减毒活疫苗（modified live vaccine, MLV）则可以通过病毒的复制来激活机体的免疫系统，特别是细胞免疫，来起保护作用。
2) 病毒本身的流行病学特征 --- 蓝耳病有强大的传播能力，即使在低流行率下也能够不断在群体间传播。我们目前通过常规的采样监测，发现蓝耳病毒在几乎零流行率的情况下也能传播！同时，蓝耳病毒的另一个重要的流行病学特征是「持续性」（persistent），它在组织内能持续作用100天以上，从而在被感染的群体里产生地方性特征（endemicity）。
3) 外部环境因素 ---- 养殖系统、养殖从业者、猪群数量都是影响因素...现代化大规模养殖体系实际上为病毒的生存和传播提供了理想的环境，这些都加速了病毒在猪场之间的传播。
这些综合因素叠加起来，就导致了蓝耳病毒超级难搞定哇~
目前美国的的PRRSV阳性检出率（图片引自SDRS官网）
扩展阅读：蓝耳的流行病学
https://doi.org/10.1016/S0378-1135(96)01322-3
Q
蓝耳疫苗的选择
What are the different vaccination options available now for preventing PRRS?
Dr. Angulo：常见的蓝耳疫苗有几种类型：灭活疫苗、“自家苗"（live-resident virus inoculation, LVI)、和减毒活疫苗 (MLV)。目前最有效的蓝耳疫苗应该就是「减毒活疫苗」了。
在上面我已经提到了为什么「灭活疫」苗效果不好 --- 因为它无法诱导细胞免疫，而其产生的体液免疫不能对机体产生有效的免疫保护。
那，自家苗呢？想当年我在墨西哥养殖企业工作时，那会儿还没有减毒活疫苗，所以用的是「自家苗」，但后来就越来越少用，一方面是因为它的缺点大于价值，另一方面，减毒活疫苗的效果也慢慢被大家认识到，并且它没有自家苗的那些副作用。
当然，减毒活疫苗也不是完美的，还并不能保证100%的保护效果，但已经远远好过于不接种。任何疫苗在保护力上都会存在个体差异。在攻毒试验中，我们会反复验证MLV对不同的毒株都有效，而到了猪场后，很多因素都可能会影响有效性。因此我们的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内容就是与兽医、养殖户密切合作，根据不同的猪场的情况，优化其接种方案，提高疫苗接种的整体有效性。
*针对重组毒株的保护？
Dr. Angulo: 针对重组毒株，我们要有合理的预期 --- 我们知道，疫苗通常是针对某一个毒株来开发的，它对同源毒株的保护性最强，对异源毒株的交叉保护取决于毒株之间的差异大小。
我们能做的，就是要优化猪场的疫苗程序，最大化地接种减毒活疫苗，同时结合生物安全措施和管理手段，将引进不同毒株的几率降到最低，从而减少重组和变异。
*疫苗的开发进展
Dr. Angulo：目前减毒活疫苗是最有效的蓝耳疫苗，接下来的研发方向就是开发出比减毒活疫苗更安全、更有效的疫苗，许多企业和高校都在疫苗研发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人力，有一些进展，但并不容易。
Q
蓝耳免疫程序成功的关键点
Keys to consider for a successful PRRS vaccination program
Dr. Angulo: ：首先要区分成功的定义 --- 我们要的是「控制」(control) 还是「净化」(elimination)？
我们先说说「控制」 --- 控制的第一个里程碑就是在种猪群中实现稳定，“稳定”的定义是指没有证据表明病毒在种猪群传播。种猪群的稳定性会受后备母猪驯化状态的影响，而仔猪的疫苗效果则会受种猪群稳定性的影响；不论哪一个环节没做到位，都会影响后面猪群的疫苗接种的有效性，因此必须要从整个生产体系来全盘考虑 (holistic approach)。
仔猪的疫苗程序则要关注接种时仔猪的状态，是否是阴性、是否来自稳定的种猪场、接种和可能暴露病毒的时间差 --- 关注时间差是因为机体对蓝耳疫苗产生免疫应答相对较慢，要3-4周，因此越早接种越好。
而疫苗只是控制蓝耳的一个方面，要成功控制蓝耳，必须得做好这三个关键领域：
1）猪群免疫，通过接种减毒活疫苗来实现；
2）生物安全，阻止外界的病毒和细菌进入猪场；
3）日常管理，在猪场所做的工作都要围绕如何最大程度地减少场内病毒传播来开展。
做好了这三方面的工作，才可能打赢蓝耳病这场长期拉锯战~
控制蓝耳的三方面工作：生物安全 + 猪群免疫 + 日常管理（图片引自prrs.com)
再来说说「净化」 --- 净化是可以做到的，但要根据实际情况、面临的风险、和猪场的目标来计划。
这里面，最核心的问题是我们“是否值得为蓝耳阴性付出相应代价”？因为这意味着猪场会存在高度易感，且净化所需要的花费巨大；同时，净化之后猪场就不再使用疫苗了， 那么一旦病毒开始传播，猪场的风险就很大。因此，搞清楚风险和代价是关键。在美国我们的经验法则是 --- 如果蓝耳病的历史爆发频率每三年小于1次的话，就值得去做净化；反之，就不值得。
控制和净化的路径完全不同，体现在疫苗接种、方案、监测、监控等方面。一定要想清楚了目标再开始着手干！
PRRS的净化程序例子：从出现新感染、到封群、检测、常规监控，整套下来要好几个月时间（图片引自Lowe, 2012)
Q
对中国养殖户的建议？
How can Chinese producers prevent PRRS？
Dr. Angulo：我去过中国拜访很多次，的确，在中国，蓝耳病的影响因素很多，是挺复杂的。不过我认为，应对的策略和原则与其他地区是差不多的 --- 就像我们今天谈到的一样，使用合适的MLV疫苗（由于中国流行的毒株和其它地区不一样，我们在中国市场的疫苗--- 「瑞兰安」 --- 是专门针对高蓝基因缺失株的）、优化操作来抑制病毒的重组、建立强大的群体免疫、在后备母猪和仔猪疫苗接种上下足功夫、注意接种要点......等等。
一点我认为对中国养殖户会很有帮助的建议是「监测」（monitoring） --- 建立常规的样本监测来评估疾病的进展动态。另外，生物安全和日常管理对包括蓝耳在内的所有疾病都很重要。
总之，我们要将群体免疫、监测、生物安全和管理这几方面都做好，才能有效预防蓝耳。
全方位保护猪群 --- 1） 免疫建议：母猪群每3-4个月一次；仔猪在断奶时免疫；后备母猪入舍时免疫一次 + 4周后重复一次；2) 病毒管理：后备母猪入舍时，建议12周隔离时；3）监控：从母猪到仔猪到生长育肥猪，实时监控生长性能变化（图片引自prrs.com）
Q
评估-追踪系统的重要性
importance of evaluation-tracking system
Dr. Angulo：的确，建立「评估-追踪系统」是我们目前能够做的、能有效提升蓝耳病防控的一个重要策略。
在建立评估追踪系统之前，我们要清楚如何定义成功？成功可以是猪群达到稳定，或是改善某些指标，我强烈建议养殖户和兽医、技术服务专家一起讨论，来定下目标。
如果将「稳定」定义为成功，那么没有场内病毒在猪场的传播 + 没有临床症状就是达到成功的标准。而如果在高密度养殖区域，每年可能无法避免地感染很多次，因为周围有很多猪场这个事实改变不了。所以这些猪场的目标可能定位为将临床症状的严重程度和比例降到最低更为合理。总之，要了解自己所在区域的风险高低，来设定合理的成功目标。
明确了目标之后，第二步是明确评估和检测方法 ---我们可以用PCR检测来评估病毒稳定情况，同时通过Ct值来判断样品的病毒载量高低。目前，processing fluids（即收集新生仔猪出生后断尾、去势处理中的尾巴、睾丸样品，从中提取血清进行PCR检测）是我们大量使用的采样方法，操作简单且便宜，可以让养殖户每周都能监控到猪群的蓝耳情况。
同时，观察疫苗有效性的最佳方法就是看生长性能啦！我们目前还没有诊断工具来评估接种后的保护力，也没有好的工具来监测并发症，所以看生长性能最为直接。
Q
蓝耳预防和治疗中的易犯错误
What are some of the most common pitfalls in PRRS prevention and treating
Dr. Angulo: ：以下是这么多年来，我见到过的常见错误 ---
1）养殖场不清楚防控的目标是什么，是要净化还是控制？
2）没有意识到应对蓝耳需要一个整体方案。在整个养殖体系中，后备母猪、种猪、仔猪、生长育肥猪等各环节都环环相扣，如果防控方案只是针对某一个环节，那最终仍然会失败；
3）制定合理的期望。比如，高密度养殖区和低密度地区的风险是不一样的，如果处于高风险区，我们却指望自家猪场不会感染蓝耳，这就不是合理的期望；同时，要明白疫苗并不能阻止病毒进入猪场、感染猪群，它的作用是降低临床症状的严重程度，我们不能指望打了疫苗就不会发生感染。
但最后我想要鼓励大家，成功防控蓝耳病是可能的！这需要很多的努力，但我从业这20年来， 我们对蓝耳的了解已经越来越多，可用的工具也越来越好，大家要有信心能够长期控制好蓝耳病~ 加油加油！
Q
最喜欢的书？
专业书籍：Disease of swine《猪病学》
非专业书籍：No fear of failure《不畏失败》 （作者：Gary Burnison）
(这本书讲述的是领导者如何处理风险和变化的真实故事。应对蓝耳病也是一个道理！)
Q
是什么使成功的行业精英与众不同？
Dr. Angulo：设定目标，热爱和享受自己在做的工作; 抓住所有机会，即使没有完全准备好，也要走出舒适区去学习。（even though you are not well prepared, the experience will prepare you, get out of your comfort zone and learn.）
- End -
翻译：徐昊翔 | 校正定稿：Xixi
